《真心游戏[微恐h]》 真心话1 早晨的树林中雾很重,空气湿凉,是夏季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刻。祁棠却捂着嘴巴,拼命蜷缩在树后,后背渗出的冷汗把裙子都湿透了。 她美丽的眼眸都是藏不住的惧色,纤秾的睫毛剧烈颤抖着,血色像被剥离的瓷釉,从那张莹白的面孔上一丝丝褪去。 她正在目睹一桩凶案现场。 不远处,一个四十岁上下长相普通的中年人跌地跪着,祁棠认识他,他是这趟出游大巴的包车司机,此刻的形容却只能用可怖来形容:整个黑色的瞳仁都翻到了眼睛里,嘴巴极为夸张地大张着,连紫色的咽喉都一清二楚,肌肤灰白得像个过世已久的死人。 在他面前站着一道修长的人影,不,或者很难说是“人”。 祁棠的呼吸轻得像要停止一般,她紧咬的牙关令整个下巴都发木,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令她耳鸣,仿佛耳蜗里塞了十只蝉。 她死死盯着那双靴子。一双黑色的靴子,包裹着修长的小腿,视线慢慢上移,笔直的大腿,有力的腰胯,一节劲瘦的窄腰……折射着光线的、半透明的白色发丝,像抿一口未化的冰雪。 蓦然,她与一双眼睛对视。 这一刻,所有属于人类的形容词都从脑海中消失了,她的所有五感像被一只大手揉碎,从三维抛到了四维,理解不了自己所看见的一切。在大脑一声突兀的嗡鸣中,出于求生的本能,祁棠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。 这林子地处荒无人烟的郊外,地面很多横生的枝杈,将女孩雪白的小腿划得鲜血淋漓,脚步踩过地面的枯叶落枝,一阵狂乱的窸窣,但祁棠不敢停下,拼命往有人有光亮的地方跑去。 跑不出去…… 奇怪,这个地方是不是已经来过了? 越是心焦越是慌乱,视线倏然颠倒,她一脚踩进了池塘中,不会水的祁棠在跌落的瞬间就吃了好几口野水,冰凉的水争先恐后灌入鼻间。窒息感涌上来,她拼命扑腾着,不想就这样死去,然而咳嗽和呼救都被林子吞没,只有冰凉的池水,慢慢弥过鼻腔耳尖…… “祁棠!” 一只手拉住她,把她从水里拔了出来,又是更多的手争先恐后地拉住了她,把女孩托到了岸边。 祁棠倒在地上咳嗽起来,不断呕出掺杂着浮萍的池水,散乱的长发披在湿透的针织开衫上,整个人狼狈又可怜。施聆音把她扶起来,诧异问道:“祁棠,你怎么了?大家都在找你,看见什么了,怎么吓成这样?” 祁棠张了张苍白的唇,刚从喉咙中逼出一丝音节,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她视线里。 她立马摇头,能清晰感觉到牙关在咯咯打颤,微弱的声音从唇瓣溢出:“没什么,没什么……我不小心滑进去的。” 二十分钟后,祁棠坐在大巴车上,换了一身清爽干燥的衣服,捧着一杯热可可发呆。 她并不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。准确来说,祁棠来到这里是半个小时之前。死因很清楚了,在熬夜的凌晨洗澡,低血糖犯的时候,脚一滑脑袋磕到了浴缸上。死之前就来得及穿一件浴衣。而且她独居在家,恐怕得等邻居闻到臭味,尸体才能被发现,想想就让人绝望。 然而最令人绝望的却不止如此。当她发现自己身处何地,又重生到何人身体上时,她宁愿当时浴室一磕,就此永远场面。 《十夜怪谈》是祁棠签约的小说网站时下最热门的作品。讲述了十个普通人在宴会上说起自己经历过的都市怪谈,叙事诡谲离奇,情节荒诞昳丽,深受cult读者喜爱,无论是影视剧还是衍生作品,都在如火如荼地筹备中。 祁棠是个甜文作者,胆子也小,从小就害怕这些怪力乱神。哪怕不小心路过瞥到一眼别人正在播放的恐怖片,她都能在脑海中不断重复那个画面,并为此失眠一整夜。奈何现在网文竞争压力过大,签约祁棠的责编强硬地把全套书籍寄给她,并寄厚望于她能从小说中找到灵感,开创恐怖与浪漫融合,引领市场热点的全新甜文流派。 当时祁棠嘴唇抿了又抿,好险才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。虽然她看过的恐怖小说和电影不多,但也知道一个定律:恐怖片里谈恋爱——必死无疑! 要死不死,《十夜怪谈》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,就和她撞了名字。 书里的祁棠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贫穷小作者不同,是个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大小姐。父母貌合神离,因为商业联姻而结合,在外却各有情人——有钱人家的老套剧情,除了打钱之外,从不过问她的生活起居。在现实世界,这位大小姐属于会在社交平台上发文,用一张纸醉金迷的CBD中心高楼俯瞰车水马龙的夜景照片并附带文案:我不需要钱,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。 网友大骂装货,其实她确实不缺钱,确实也缺爱。 在这种父母忽视,家庭冷落,情感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,这位大小姐就顺理成章地变态了。 她对爱情有着扭曲的理解,因着这份扭曲,她对喜欢之人展开的追求也十分病态,不走大众意义上的寻常之路。 男生是稳坐这座贵族高中年级第一宝座的学神,生了张冷峻漂亮的脸蛋,脾气疏离冷淡,眼珠子放在脑袋顶上,是全校女生话题的风云人物。 大小姐的第一次告白自然是被无视了。无视了个彻彻底底。她从国外空运回来昂贵的法国玫瑰,在教学楼下摆成巨大的心形,周围同学应她的要求在男生出来的瞬间拉响礼炮,蹦出来的不是碎屑纸条,而是裹成一条条的百元钞票,漫天粉红钞票如雨下。全教学楼都沸腾了,连老师都在地上疯捡,然而她心仪的男孩却神色淡淡,拎着书包踩着一层钞票走过教学楼前的广场。 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多看她。 杀人不过头点地,沉妄是杀人还要诛心。 大小姐本来就有点不正常,从那之后更是疯得厉害。求爱的信件塞满了男生座位的桌肚,班级联谊篮球赛期间大家统一的矿泉水,唯独他的那瓶被开封过,瓶口还有黏糊的不明液体。 更别说什么安装在袖扣里的针孔摄像头,不翼而飞的钢笔和外套,如影随形的尾随。 当祁棠穿越过来的时候,她就在尾随沉妄的路上。 真心话2 这辆开往市郊别墅的大巴抛锚在了半路。在呼叫修车工维护的同时,闷了大半路的学生们下车透透气。 金宁七中是全市最有名的私立学校,这所学校只收两种学生。一种成绩出色,格外优秀,另一种财富和权势格外扎眼。祁棠就属于后者。 七中有许多社团,并且会定期由学校给社团拨发丰富的社团基金,但需要靠人数来维持活跃度。沉妄很多时候都像一块冰——不仅是他性格冷淡孤僻,鲜少与人交际的缘故,很多时候你注视着冰,以为它澄净而空无一物,其实温度越低,冰絮越重,你越看不清潜藏其中的真相。 他唯一加入的社团就是灵异社——社团以探索金宁市的不可思议传闻为目标,社长是个狂热的灵异爱好者。 原身对沉妄的狂热追求在全年级都不是什么秘密,成为社员也是情理之中。适逢小长假期间,社长江亚川组织了这场活动,把“去真实发生过灵异事故的别墅进行灵异游戏”当做噱头,颇惹人注目,已经在七中报纸上了好几期头条,甚至还引来了好几家社会小报媒体的采访。 《十夜怪谈》中的世界脱胎于现实世界,但又截然不同。本市灵异事件层出不穷,久而久之,演变成了口耳相传的怪谈,人们热衷于追寻这种危险又神秘的事物,灵异访谈和综艺都获得了很高的收视率和热度。 等祁棠回过神时,她已经在尾随沉妄的半路上,很快见到了他杀人的一幕。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死司机,但是熟读原着了解世界观设定的祁棠知道,这种非人之物杀人,本来也是不讲什么道理的。 现在想起来,她的心跳依旧快得像要跳出喉咙。哪怕往前穿越一两天也好啊,她绝对不会选择坐上这辆开往地狱的大巴车。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——她已经知道了沉妄不是人的秘密。 原着中祁棠在进别墅后不久就死去,和她知晓这个秘密脱不开干系。 沉妄知道自己看见他了吗? 她回忆起逃走之前,那道身影转过来,似瞥非瞥的一眼。 “祁棠!” 祁棠抖了两下,手中的热可可好险没泼出来,她惊魂未定地捧住杯子,结巴道:“怎、怎么了,聆音?” 她对原主的社交关系一概不知,而且她性格和“祁棠”本人非常不一样,很容易露出马脚。 果然,施聆音勾起戏谑的笑容: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?” “刚才落水……把我吓坏了。”祁棠语焉不详地答道。好在对面也没有太过追究,坐在车窗边开始补口红。 “沉妄又丢东西了。” 施聆音没有看祁棠,只是专注对着小巧的补妆镜,却是对祁棠说的。 “你也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吧?上次是校服外套,上上次是护腕,这次你偷什么了?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吧?这种行为真的很掉价,社团氛围被你搞得一团糟呢。” 祁棠没松下去的一口气就这样卡住了,不上不下。 “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祁棠深吸一口气,“你有证据我偷了东西吗?” 说这话时祁棠委实心虚,她没当过小偷,可原身偷没偷就不知道了。 施聆音冷笑一声。施聆音是个漂亮女生,而祁棠也是个漂亮女生。漂亮女生站在一起,就算自己不攀比,也会在他人口中陷入这样那样的比较。原身虽然是个变态痴女,但无论外形条件还是自身家世都格外出挑,经常有男生想要暧昧聊骚——比如施聆音花心的体育生男友。 “需要证据吗?大家都知道是你啊。你本来就是变态。” 祁棠摇头:“不是我偷的。”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,颇有种可怜兮兮的真诚。 “看来你真的脑子进水,不正常了。”施聆音却神色古怪,摸了摸脸站起来走下车去,喃喃自语,“这次居然没有甩我巴掌。” 祁棠:“……” 她是这种人设吗?补药啊! 施聆音一下车,祁棠立马转身在自己随身的小包里面翻找起来。因为这次要在别墅里面住上三天,众人都带了行李。这款时兴的名牌背包里面东西很少,但都名贵,扑鼻一股高级香水的香气,价值不菲的墨镜和耳环被随手塞在包里,还有纸巾和驱蚊水这些小东西。 在一众属于女生的东西里面,有几个明显格格不入的东西:一条黑色的运动护腕,上面有白色刺绣的品牌logo,一台处于息屏状态的游戏掌机。这两个都是很明显不属于祁棠的东西。护腕相较于她的手腕来说太大了,而且带着一股淡淡的体味,但是……很好闻…… 祁棠回过神时,自己正像个变态一样将鼻子凑上去深嗅,她依旧受到这个身体主人的本能影响。她吓了一跳,赶紧将手拿开。正在此时,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,她赶紧将游戏掌机和护腕一股脑塞进背包的深处,双手压着背包转过身来。 “都说了,和我没关系……” 她匆忙辩解,然而看清的瞬间,表情像涂了一层胶水,凝固在当场。 坏掉的大巴停在路边,车窗外是盛夏茂盛的树荫,阳光被树叶缝隙切割成错落有致的光斑,落在祁棠穿着凉鞋的莹润脚趾上,也落在对面黑色的靴子上。 这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。 “祁棠。”沉妄凑近了她,冷白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按在她座位两侧扶手上,力度又轻又缓。祁棠的心脏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拿捏,不疾不徐地挤压着。 “你看见我丢的东西了吗?“他问。 这是一张非常优越的脸蛋,毫无疑问,这样近的距离也没有一点点瑕疵。他的眉眼精致,瞳色很浅,是一种淡淡的栗色,睫毛却浓密得几乎锋利。身上的气味则像混着肥皂气息的凉爽薄荷——和那只护腕上的气味如出一辙。 如果换成原主,被这样近距离接触不知道会有多开心。但祁棠却像被抽干了空气,呼吸滞涩,身体下意识后仰,直到后脑勺紧紧贴住了车枕,退无可退。 “没、没有,没看见。” “哦?”他从鼻腔哼出一声叫人耳尖酥麻的轻笑,可眼底丝毫笑意也无,“可我还没有说是什么呢?” 祁棠也确实麻了。被毒蛇缠上脖颈的那种发麻。 真心话3 祁棠紧紧闭上了嘴巴。 “你看见了吧?”他漫不经心地问。沉默在这里显然不是护身符,某种带有恶意的目光穿透空气,像冰冷的蛇信扫过她的发顶。 “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,祁棠?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?” “看着我,告诉我,你看见什么了?” 周身的气温变得奇低,令她的牙齿情不自禁打起颤来。连与她并不相熟的施聆音都能看出她的异样,如果沉妄发现这具壳子里面早就换了人,会是什么反应? ——杀起来更顺手了。 祁棠低头时,看见了地上的影子。那是……某种鸟类翅膀一样的东西,生长出来,先是挡住了他的眼睛,现在却又渐次伸展开来。祁棠有种强烈的直觉,现在绝对不能抬头看他。就像恐怖片的主角出事总是发生在发现了异样之后。依照祁棠少得可怜的恐怖片经验来说,不拆穿非人类的伪装,竭力如常相处才是正确的应对办法。 她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,猛然抬头朝面前亲了一下。 这触感是……脸颊。柔软,微凉,同时似乎有什么羽毛一样的东西从她的唇瓣擦过了。在她亲到的瞬间,男生火速往后退去。然而完全不受控制一般,在她的唇瓣亲上去的瞬间,她的舌头完全出乎本能地伸了出来,就像尝到了美味的甜筒,堪称垂涎欲滴地在沉妄脸上舔了一下。 祁棠:“……” 好崩溃,好绝望。 亲完之后,祁棠小心翼翼呼吸了几口,发现人还活着。抬起眼睛,沉妄一脸嫌恶地退开了,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口水印,用力擦了擦脸颊,很显见地啧了一声,只差没把恶心两个字写在脸上。 这种嫌恶的表情让他身上的非人感瞬间淡了。 他离开了。应该是找水洗脸去了。 祁棠的冷汗沿着额角后知后觉滑下来,要不是坐在位置上,她现在估计已经腿软跪下了。万万没想到,原身变态痴女的人设还能救她一命。 要知道依照《十夜怪谈》的世界观,非人之物都没什么感情,而沉妄对被她亲的厌恶能战胜杀欲,某种意义上,原身也是人才一个。但想到对方遭受的诸多可怖骚扰,祁棠竟也能产生一丝诡异的理解和共情。 她把护腕和游戏机往包更深处塞了塞,抱着包坐去了后座。 没有等来司机的众人,打算自己开车前往郊外别墅。后座上传来沉闷的一声咚,祁棠脸色惨白地从座椅上摔了下来。 “祁棠,你怎么了?”社长江亚川把她扶起来。 祁棠虚弱地咳嗽了几声,眼角含泪:“我特别不舒服,可能是掉进水里着凉了……咳咳,我可以去医院一趟吗?” 江亚川表情有些为难:“难得的社团活动,我不想有成员缺席。” 祁棠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,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模样。江亚川握住了她的手,迟疑片刻,更加斩钉截铁地说:“去别墅里面休息一会儿你就会好的。” 祁棠:“……” 装病也逃不掉,难道这就是强制剧情杀? 天色已经将近黄昏。半古的别墅立在绿荫草坪上,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树林,一圈暮金的光晕悬挂在山高处,将建筑的黑影拖得很长,像个垂朽的老人。有一瞬间祁棠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:太阳落下去,还会升起吗? 这念头当然是荒诞的,太阳总会照常升起。 不过她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,就很难说了。 进入别墅后,各自抽签分配了房间。祁棠的房间在二楼左手尽头,而她紧挨着的房间竟然是沉妄的。社团中的女生们还很兴奋,在别墅里逛来逛去,祁棠进入房间后,还能隔着走廊听到她们兴致勃勃的交谈声。 过了会儿,女生们走远了,重新变得寂静起来的房间就只剩下她的心跳声,鼓噪着耳膜十分吵闹。她的视线紧盯着床上的挂钟,滴答、滴答,秒钟的转动似乎是她生命的倒计时。 根据原着剧情,今晚上第一个死的就是她。 祁棠开始回忆原着。今天晚上,所有的社团成员如期聚在一起,玩真心话大冒险。然而祁棠却在真心话的时候选择了撒谎。游戏结束后,她回了房间,半夜听到了敲门声。第二天早上醒来,众人发现她自焚在房间内。 这中间的细节一概没有交代。从有限的线索推断,她要避免死亡结局,必须避免两个触发死亡flag的举动:说假话和敲门声。 不过那么晚了,会是谁来敲她的门呢? 最有可能的是沉妄。原本她也觉得,杀害自己的凶手是他。可是联想了一下刚刚,沉妄恶心她恶心得要命,怎么可能半夜敲响她的房间? 正在沉浸地思考着线索,一阵水流声忽然从浴室中传来。祁棠愣了一下,紧接着毛骨悚然。 她一个人住,谁会在她房间的浴室里洗澡?她哆哆嗦嗦爬起来,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小巧的防狼电击器,小心地走进浴室里。 浴室中是干燥的,上个世纪风格的淋浴头挂在墙上,浴室中依旧有水声。祁棠侧头细听了一会儿,发现是从隔壁传来的。 她的隔壁是……沉妄。 咳,这栋别墅已经有些念头,隔音效果不好也是正常的。祁棠发现浴室的镜子凝了一层水雾,她随手一擦,镜子中却出现了对面浴室的情景,愣了一下。 这是一面单面镜。 她能看见对面,对面却看不见自己。 热水落在瓷砖上溅开细密的水雾,蒸腾的水汽漫过镜面,男生垂落的发梢凝着水珠,顺着冷白脖颈蜿蜒而下,在肩胛凹陷处聚成小小的水洼。水洼满了,清澈的水流又顺着锁骨滑落,一路顺着漂亮的薄肌游弋,滑过人鱼线,滑向…… 祁棠咕咚吞咽了口唾沫。 真心话4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往下移,这时沉妄却走了过来。镜子这边的祁棠下意识后退半步,他精致的脸蛋毫无表情,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水雾缭绕的镜面上,朝镜子上轻轻吹了口气。 这一刻,他比任何时候都像只鬼。一只漂亮的、湿漉漉的、从深夜的水池中爬出来,死了很久的鬼。 祁棠几乎惊慌失措地从浴室退了出去。 - 她在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中煎熬了数秒,直到隔壁彻底安静下来。祁棠从包中翻出那两件事物,一只护腕,一台游戏机。这个品牌的游戏机风靡全球,发行了多款经典游戏,全球范围内都有它的粉丝。而这一台,看起来是今年的最新款式。 鬼也玩游戏吗? 这么想着,她按下了开机键。一个小小的骷髅跳了出来,祁棠愣了一下,接着是游戏开场的bgm,叮叮咚咚的欢快中带有几丝诡异。 这是一款平面冒险像素单机游戏,本以为是老套的勇者打魔王的故事,然而玩家扮演的却是故事开头的小骷髅,要去勇者手中救出大魔王。 ——鬼也会玩游戏吗? 祁棠颇感到几分莫名。她熟悉了一下玩法,把卡住的关卡通关了,重新把游戏机充上电。修建于上个世纪的别墅,已经颇有几分老旧,她蹲下充电的同时发现插座附近的墙纸翻了起来。祁棠抠了抠,把那片墙纸撕开,露出墙壁却是一篇焦黑。她用指腹蹭了蹭,墙灰簌簌而落。 简直像……被什么烧焦了一样。 与此同时,一股淡淡的臭味弥漫开来……恶心的、腐烂了的味道,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肉香,闻着叫人作呕。 祁棠赶紧去洗了手。 “祁棠,该吃晚饭了。” 晚饭后,众人在一楼客厅沙发前围坐起来。一楼没有开灯,蜡烛照亮了周围的空间,楼梯、吊灯、壁炉,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只是隐约可见而已。 祁棠饿得直犯胃酸,但房间里奇异混杂的气味让她想吐,而且越是迫近午夜十二点,迫近原着她遇害的时间,她晚饭就什么也吃不下。 一道幽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昏暗的蜡烛旁边,出现一张晦暗难辨的脸庞:“十多年前,也有一群学生,像我们一样的年纪,像我们一样的兴奋。” 祁棠给吓了一跳。施聆音骂了出来:“江亚川,你要死啊!” “嘿嘿,我增加一下氛围感嘛。而且开始游戏之前,你们不想了解游戏背景吗?” “有什么好了解的,反正,又是为你的漫画找灵感,大家才会聚集在这里的。”人群中一个女生翻了个白眼。 众人之间的气氛一派轻松愉悦,嬉笑打闹,显然没有把别墅中曾发生的灵异事件当一回事。 祁棠颤巍巍举起手:“我、我想知道。” “不错,有好学生提出问题了。”江亚川眼前一亮,显得兴致盎然。 “据说啊,那是十年前的事了。一群学生来到这栋别墅,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。” “夜深了,他们喝了点酒,忽然有人对选择了大冒险的人提出要求,‘去点燃这栋别墅吧’,于是所有人都葬身在了火海里……” 众人嘻嘻哈哈:“咦——开玩笑吧,这里不像发生了火灾的样子啊。” 火灾,烧焦的墙纸,隐约的肉香,原身自焚的下场……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角流了下来,连沉妄来了都没注意到。他坐在她的对面,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和清香,发梢的水汽滴落到了地毯上。 “大家都说真心话吧!”她猛然一把攥住了江亚川的手,“一定要认真遵守游戏规则!不要撒谎。” 江亚川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。也有社员调侃:“祁棠对除了沉妄之外的事这么上心,好少见呢。” 游戏正式开始了。 一开始还是正常问题,无非就是谁暗恋谁,谁喜欢过谁,借问题试探真心。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是逃不开这类话题,暧昧的氛围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而涌动,空气中酒精挥发,热度上涨。 祁棠轮到了一轮,她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,自己今天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。 她穿一件米色的露肩针织衫,一条浅蓝牛仔裤,柔顺的黑发烫成了时下流行的波浪卷,像茂密的黑色海藻披散下来,衬得脸蛋娇小而莹白,湿润嫣红的唇像涂了一层樱桃釉,诱人采摘。 原主这张脸和祁棠自己的脸长得一模一样,她照镜子的时候也吓了一跳。祁棠长得很美,用漂亮来形容太干涸,穷尽华美的词藻都干巴巴,她的美丽更像话本中的精怪,带有一种诡异的妖气,足以叫人神思不属,走火入魔。 所以她过分的行为很多,可社员们却能忍耐下来——脾气虽然差,但是脸蛋太好看了,作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。 对面的男生嘻嘻一笑:“黑色。” 祁棠眼神迷茫:“黑、黑色?” 江亚川解释道:“咳,游戏开始前,沉妄跟我说,传统的真心话大冒险太没意思了,我们商量了一下,重新制定了规定。每一个人都必须说反话。如果你的答案是‘是’,那你就要回答‘否’。” 祁棠忍不了地回答:“意义是什么?”生怕惹不来鬼吗? “意义?哈哈哈,很有趣哦,比普通的真心话有趣多了。而且只能说反话的话,推测一下,不就能知道对方的真心话了吗?” 祁棠:“……” 这一群人好经典的恐怖片炮灰配置啊! 酒瓶慢悠悠停下,瓶口对准了沉妄。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,屏息以待。 沉妄话少,神秘。有关他的传闻很多,说他是沉家的少爷,就是给学校新捐了几栋楼的那个沉家,也有人说他每次能考年级第一是因为校董会是他家的,考试之前会给他单独透题,不然从何解释一个人能有钱有智商还长得这么好看?集上天的宠爱于一体。 包括社长江亚川在内的成员都不明白,沉妄为什么会加入这个玩闹一样的社团,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。 冷如瓷玉的修长指节按住了旋转的瓶口,沉妄喝了杯中剩下的半杯酒。就像喝下白水一般,酒气一点也不上脸,似笑非笑地看过来,眼底却分明是冰冷的。 “祁棠,你在树林里……看见了什么?” 真心话5 祁棠麻木地坐在人群里,思考着,自己是否真的躲不开今晚一死。 她虽然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,但第一次死亡完全是意外,除了脑袋磕到浴缸上疼了一下,后续就完全感受不到了。 可在《十夜怪谈》里不一样。 在书里,她是被活活烧死的,自焚的人能清晰感受到皮肤化为油脂,血肉步步变为焦炭的过程。这比死要可怕多了。 她本以为说真心话可以逃过一劫,江亚川却定下了这个奇葩的规定。 如果所有人只能说谎话,那对游戏来说,是不是意味着“谎言”才是“真相”。若她说真话,却被断定为假话,该如何? 可若她说假话,那岂不是违背了游戏的规则,还不是死? 沉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。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,撑着下巴,浅栗色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、充满戏谑。那种感觉又上来了。祁棠又一次感受到,自己是一只老鼠,拼尽全力在猫爪手下求生。他分明可以一口咬死她,就像树林中对待司机那样,可却享受玩弄猎物的快感。 祁棠特别想哭。她本来就不是胆子很大的人,还要穿越进这本可怖的小说,遭受里面非人类的玩弄。 她哭也不敢哭出来,怕众人察觉一样,低下头匆匆擦了擦眼泪,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:“我选大冒险。” 一抹显而易见的不爽从沉妄脸上闪过。他平时都冷冷淡淡,表情欠奉,这一抹不爽,是当真很不爽了。 猎物没有掉下他设置的陷阱。 “不是可以选吗?真心话或者大冒险。”她抽了抽鼻子,说,“我选大冒险。” “亲一口!“ 沉妄还没开口,人群中已经有人起哄。 “亲一口!亲一口!祁棠喜欢你很久了吧,别这么不解风情嘛,沉大学神。”开口的是几个女生,夜深了,酒精上头,青春活泼的脸蛋都是红扑扑的,不然放在平时,她们肯定不敢这样开沉妄的玩笑。 眼泪差点从祁棠的眼睛里面射出来。她现在骑虎难下,必须完成二选一的游戏,不然等待她的会是死亡下场。 说真心话显然是不现实的,即便她说出自己在树林里看见了什么,又有几个人会信她?况且这本就是“不能说真话”的真心话大冒险。 可是——难道亲沉妄,就很现实了吗? 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,选择大冒险的下场,可能比前一个选择死得更快。却在此时,沉妄冷冷开口:”好啊。为什么不行?“ 他竟然同意了。 祁棠腿都软了,迎着男生冷若冰霜的目光,她颤巍巍站起来。烛芯在凝滞的空气中爆开,苍白的蜡油滚落堆积,众人酒兴正浓,大部分都醉花了眼,火苗被不知谁的呼吸摇晃了一下,只有因恐惧而分外清醒的祁棠看清了细节,他的瞳仁在烛光下闪了一下,竟然像某种冷血蛇类一样竖了起来。 她噗通一下就跪下了。 四肢软得跟面条一样,脖子上像挂着秤砣,沉重得不敢抬起头来。又不敢不完成大冒险。整个人在柔软厚重的地毯上,在酒气氤氲的空气中,膝行着朝沉妄的方向挪动。 昏暗中,大家看不清她惨白的脸色,纷纷发出暧昧的哄笑。 太会了。简直像只可怜兮兮的漂亮宠物猫,勾人得要命。在场几个男生,除了沉妄,全都看得目不转睛。 祁棠看见他黑色的靴面,洁净程亮,就像他这个人一样,连尘埃落下都会自动避开三尺。 腿软得站不起来了,祁棠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攥着他的裤脚,没骨头似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。 好好闻…… 她下意识深深呼吸,薄荷的气息混杂着清爽的皂角味道,他的肌肤竟然不是她想象中那种死人一样的冰冷,只是微凉的,那好闻的气味从他脖颈上跳动的青筋中氤氲出来,竟让她有种不受控制去舔舐的冲动。 “为什么要选大冒险?”沉妄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这声音冷冰冰中,竟然透出几分咬牙切齿。 祁棠紧张中,一个念头福至心灵地从脑海中闪过——是啊,他为什么不拒绝? 难道…… 他也和她一样,知晓这个游戏的真正规则? 祁棠轻轻吸气,她终于敢直视他的眼睛,当她低头去碰他的唇时,沉妄的瞳仁收紧,几乎迫成一条竖线,像只应激的猫。 祁棠:“……” 她默默退开些许,他的瞳仁稍缓,从一条竖线变成了微微的椭圆形。 她再尝试靠近,那微圆的竖瞳又开始变窄了。 ……要不要这么讨厌她啊。 “嘘,嘘。”她坐在他腿上,背对众人,轻轻道,“好了好了,我不亲。不亲就是了。” 女孩纤细的手掌捂住他的唇,低头吻在手背上。那一瞬间两人距离很近,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。但祁棠一触即分。因着角度和光影,看上去是真亲上了,人群爆发出鼓掌喝彩声。 祁棠原样倒退回了自己的位置,她浑身已经汗如出浆,嘴唇就像鬼门关走过一样煞白。知道对方的非人类身份,还要近距离亲密接触是需要勇气的。 沉妄的脸色隐没在半晦的烛光下,看不分明。 这场游戏持续到凌晨两点,后来众人都有些昏昏欲睡,社长才大赦天下一般放大家回去休息。 祁棠洗漱完之后,打算把行李拆出来放进衣柜。屋子里只有一个老式衣柜伫立在房间的角落,在她打开的瞬间,什么东西砸了下来,捡起一看是一张合照。 一共五人,都是年轻的男女,但奇怪的是脸的部位都被烧焦了,看不清面容,拍摄的背景也是这栋别墅。 祁棠真擦着头发看得出身,笃笃笃,房门被倏然敲响。 她浑身一哆嗦,险些把相框失手摔了。正提心吊胆间,门外传来施聆音的声音:“祁棠,开门。” 祁棠谨慎地弯下腰来,透过门底缝隙看了一眼,确实是施聆音的鞋子,犹豫了一会儿,她还是没有开门。 “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 真心话6 “我房间的水龙头坏了,借用一下的卫生间。” “为什么不找别人?” 门外的施聆音似乎是翻了个白眼,语气也瓮声瓮气:“这一楼只有你是女生啊。这么晚了,我去找别人合适吗?” 在原着中,祁棠死之前最后一段描述,就是她听见了敲门声。 敲门声之后呢?发生了什么?那个时候敲门的也是施聆音吗?她的死亡施聆音敲门这个举动有没有关系? 祁棠不够用的脑袋都快转得冒烟了,门锁忽然被咔哒一声打开,施聆音顿了顿,语调有几分诡异:“原来你没锁门啊。” 祁棠下意识后退两步。施聆音走进房间,但表现得很正常,脖子上挂着一条洗漱的毛巾,打量了她的房间几眼,就径直向浴室走去。 祁棠松了口气。 她继续捡起了地上的那张合照,直觉告诉她,这会是重要线索。这上面一共五个人,三男两女,虽然被烧毁了面部,但依旧可以看出一些特征,其中有一个女孩,就有一头特别优美、茂密的长发。 《十夜怪谈》讲述了十个普通人遭遇的灵异故事。在这些故事中,他们的至亲和同伴接连死去,只有主人公活了下来。她努力回忆着原着的线索。虽然没有相关提及,但是她记得自己看过作者的采访报告,里面有一些涉及世界观构建的有趣内容。 大致内容是这样的:因执念而不肯往生的亡魂,会形成灵异事件,而灵异事件发生多了之后,经过口耳相传,便形成怪谈。 就像“真心话大冒险”这个游戏一样。曾经有人玩过这个游戏,并因此而死去,这个怪谈才会流传出来。 诚然,现在她可以依照怪谈的规矩行事。可亡魂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。祂们的要求会越来越过分。若有一天,大冒险要求她在加油站里点火,或者在大马路上开着车横冲乱撞呢?她也要依照鬼魂的要求行事吗? “真心话大冒险”的怪谈中,主人公是怎么活下来的? 或许是死前撞到了脑子,她对这部分的记忆竟然要命地模糊了起来,就在祁棠拼命搜刮着脑海时,她忽然注意到,施聆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。 她洗了头发,湿漉漉地披在肩头,正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把梳子梳发。她掉发似乎有些严重,每梳一下都刮下来大量的头发,密密麻麻攒在梳齿之间,最后几乎梳不动了。 祁棠看了一会儿,猛然惊出了一身冷汗。 施聆音不是短发吗? 笃笃、笃笃。 门忽然被敲响了。 施聆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祁棠,你睡了吗?我房间水龙头坏了,我借用一下你的卫生间。” 恍若一只冰凉的大手攥住了祁棠的心脏,她咬紧牙关,呼吸颤抖,恐惧几乎灭顶。 她透过门上安装的反光玻璃,看向身后。 身后,“施聆音”梳头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,变得越来越狂乱,郁结的发丝被她硬生生从头皮上扯了下来,露出烧焦的、漆黑的头皮,她的脑袋猛然扭转180°,张开黑洞般的口腔厉喝道:“我的头发呢?!” 祁棠猛然拉开门,冲出门外。 门口的施聆音已经很不耐烦了:“我借一下卫生间你就这么不乐意?算了,我去一楼找别人借去。” 忽然冲出来的祁棠吓了她一跳,下一刻就被拉住了手,朝着走廊尽头一路奔跑。 因为祁棠这间房间在二楼最尽头,而下楼的楼梯又在遥远的对面,施聆音摸不着头脑:“祁棠,你疯了吗?” 来不及了! 祁棠在转过一个拐角,发现了一间储物室,立马拉着施聆音躲了进去。 “别说话,有鬼!”她牙齿发颤,竭力压低了声音,透过门的缝隙,看见那道跟随在身后的鬼影出现在门口。 它浑身烧焦,只能勉强看出人形,每走一步,身上的血肉就扑簌簌下落,散发出一种混杂着恶臭和焦香的诡异肉味。 它行走的方式也很诡异,就像定格的影片一样,是一帧、一帧地从她眼前闪过去的。 施聆音也被吓得花容失色:“好可怕……那是什么东西?” “江亚川说过,十年前有学生玩真心话游戏点燃了别墅,最后都没能逃出来……“ 施聆音凑近了门缝:“它已经走了。” 祁棠赶紧道:“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,我们叫醒大家,一起逃吧!” 祁棠忽然闻到了一股诡异的味道,腐烂和焦香混合成叫人作呕的肉味,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来。 施聆音没有回头。 祁棠发现,自己攥住的手腕正在扑簌簌落下焦炭,她僵硬地松开手,后退两步。 一阵诡异的低语从身前的人影上传来。 “不过,祁棠啊——你看见我的头发了吗?” “我的头发为什么都没有了?” 一瞬间,祁棠浑身的血液倒逆着往头顶冲,她手脚冰凉,浑身都冷透了。 面前的人影嘎吱、嘎吱,掉着碎屑转过头来。事实证明,人的潜力是无穷尽的,在女鬼扑过来的瞬间,不知是哪来的体力,祁棠一撑窗沿,翻出了窗外。 窗外空无一物,只有一个非常窄,只够将将放下脚尖的长檐。 下雨了。夏季的夜晚总是忽然而至瓢泼大雨,在沉闷的轰鸣和撕裂的闪电中,狂烈的冷雨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身上,模糊了视线。 祁棠往下看了一眼,高得令她头晕目眩,跳下去肯定会崴脚,她只能维持着发麻的手臂,抓着墙壁,一点点艰难往右边蹭去。 右边有一个房间,房间的主人还没睡,从窗户里射出明黄的、温暖的灯光。 祁棠努力维持着平衡,又往身后看了一眼。 一道焦黑的影子从杂物间的窗口探出了脖颈。那脖颈越伸越长,越伸越长,像只鳗鱼一样沿着墙壁爬向了自己…… 在最后一瞬间,祁棠翻进了窗户。 她浑身湿透,狼狈不堪,掉进来的时候甚至还呛咳着雨水,换谁都会吓一跳。 然而房间的主人没有丝毫动容。 祁棠抹去脸上的雨水,狼狈抬脸:“抱歉,我……” 看清面前的人时,她的脸色霎时惨白了。 这是……沉妄的房间。 真心话7 空气沉闷了数秒,最后,祁棠从嘴里干巴巴憋出几个字。 “哈哈,好巧,你也没睡啊?” 沉妄只在她掉进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,然后低头继续玩游戏,就像房间里没她这个人一样。欢快又带着点诡异的bgm十分耳熟,等等,游戏…… 祁棠定睛一看,果然是她偷走的那台游戏机,一并一起的还有她偷走的护腕,不过护腕的下场凄惨得多,直接被扫到了垃圾桶里面。 完蛋了。 祁棠脑海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。 沉妄知道东西是她偷的了。 一瞬间,人也不冷了,脚也不软了,她堪称火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。 “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走了。”她走到门口,却因为掌心湿滑,一直拧不开反锁的门栓,越拧不开,她就越着急,手指越抖。 “我说过你可以离开吗?”毫无波动的冷淡声音从身后传来。 祁棠一步步僵硬转身,后背紧紧贴住了门口,呼吸压缩到极轻极轻。 前有鬼,后也有鬼,难道命中注定她活不过今晚? 沉妄看了她两眼,扬了扬手中的游戏机:“怎么过关的?” 祁棠:“……啊?” 屏幕上的小骷髅跳了两下,栽倒在坑底的陷阱里,血花biubiu冒,弹出了闯关失败的哭脸logo。 见她没反应,沉妄啧了一声,英气的眉毛有些不耐烦地蹙起来,又重开了一局。 小骷髅原地复活,拿着盾牌和长枪往前冲,啪啪,哒哒,跳了两下,又噗叽一下掉进了陷阱中。 祁棠:“……要二段跳,陷阱移到左边的时候,X键按两下。” “不要跳早了,等耐力条回复。” 眼前的场景比做梦还要奇异。 她竟然在被鬼追杀的情况下,在打算杀死自己的凶手的房间里,教他怎么通关游戏。 祁棠是个社恐,经常宅在家里的社恐。一般而言,社恐没什么娱乐活动,除了冲浪就是玩游戏。祁棠写小说之余还兼职游戏主播。她有一个天赋,无论什么类型的游戏都能很快上手,加上脾气温柔,声音甜美,游戏里也经常收到邀请做陪玩的签约私信。 小骷髅跳上平台,闪避了死亡陷阱,叮的一声,幸运草加满了回血。 沉妄挑起一边眉尾。 祁棠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,她站在原地,在小骷髅要死掉的时候适时开口提醒一下。 “吃掉背包里加buff的果子。” “这个勇者你现在打不了,跳过去后面的神殿拿装备。” 看着看着她发现……沉妄是真爱玩这个游戏。 他从前对“祁棠”,最长说过的一句话不超过三个字,词汇库在“滚”“走开”“没兴趣”“恶心”里面来回切换,现在为了给小骷髅拿装备,甚至可以停下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听她下一步指示。 太感动了,如果不是为了赢游戏,她会更感动的。 潮湿的雨丝顺着夏夜的风飘进窗户,隐隐的肉臭味钻入鼻端。 进来的时候,她窗户没关…… 她窗户没关!? 当时她一抬头看见沉妄,又震惊又害怕,只想赶紧离开,哪里来得及关窗户。等回过神来,窗沿上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一只焦黑的手。 ——焦黑的皮肉翻卷着露出白骨,眼皮和嘴唇都烧没了,惨白的牙龈和血丝密布的眼球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,腐烂的指节勾住了窗框,每往前爬一步,窗台上就留下腥臭的血水。 喉咙像被惊惧堵住了,她尖叫都叫不出来。 “别过来……” 祁棠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,夹杂在飘摇的雨丝中显得那么细弱,她踉跄着后退两步,却被地毯绊了一下,直接摔到了沉妄脚下,整个人眼冒金星。 沉妄在玩游戏。他似乎根本没看见从窗户爬进来的女鬼一样,视线依旧专心地锁在屏幕上。 女鬼爬进了窗户。 小骷髅捡起了神殿守卫爆出的盾牌。 女鬼爬到了地毯上,围着茶几转起圈来。 沉妄坐累了,起身换了个位置,躺在床上继续玩,靴子没脱,一双长腿交迭搭在床沿。祁棠连滚带爬,蜷缩在了床头柜和床的夹角,既不打扰沉妄,又最靠近他的位置。 祁棠注意到,女鬼的脚步有些迟缓。明明房间里灯光亮着,布局简单,两人就在一眼就能望见的显眼处,它却像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到处搜索一样。 先是在房间里绕了几圈,碰倒了椅子,接着又从茶几转向了床的位置。 沉妄依旧在玩游戏。欢快的游戏音乐是房间内唯一的声响,估计隔壁房间都能听见,这只鬼却像骤然患上了耳聋一样,视若无睹。 就在这时,闪电劈断了电路,房间倏然陷入了一片昏黑。 焦炭似的女鬼匍匐着身子,像只人形的蜘蛛,嗅着空气中活人的气息来到了床头柜边。 浑身的腐肉混着血水簌簌落了一地,慢慢的、慢慢的,离她的脸庞越来越近。 祁棠如坠冰窖。 那团焦黑的影子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,稀疏粘着尸油的发丝垂落在她面前,扑面而来一阵腥风。窗外雨势滔天,闪电劈开黑暗,于是她清晰地看清楚了女鬼的脸。 肥白的蛆虫在腐烂的牙龈间蠕动,没有眼皮的血瞳近在咫尺,瞳仁中透出一种深刻而毒怨的阴森。 “糟了。”沉妄忽然直起了身子,冷不丁的动静吓得祁棠浑身哆嗦了一下,差点跟女鬼面对面吻上。 沉妄充满懊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:“忘记回血了,又要输了。” 大哥!少爷!男神! 现在是回血的时候吗?马上这鬼就要给她放血了! 床边垂下一只修长有力的手,提着她后颈,十分随意地把她捞了起来。 祁棠蜷缩在他身边,她本就生得娇小,蜷缩起来时更像只浑身湿透的流浪猫,勉强能缩在沉妄身旁并不宽裕的位置上。女鬼在原地嗅了一会儿,未果,又从那扇祁棠无论如何也打不开,此刻却诡异敞开的大门中,游魂般荡了出去。 祁棠立马从床上跳起来,反锁好门,又要去关窗。 “别关。”沉妄没抬头,“散散味儿,这东西臭死了。” 祁棠停下了关窗的举动,期期艾艾说道:“你、你能看见啊。”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游戏机。 “我看起来像瞎子吗?” 大冒险1 祁棠立马摇头:“不像。” 她万分谄媚地恭维道:“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英俊的瞎子。” 哦哟,太可怕了,穿越到原主身上后,这种几近性骚扰的赞美简直信手掂来呢。 沉妄冷嗤了一声,未对她的恭维做出任何表态。女鬼离开房间后,电源又好了,灯光重新亮起,房间回到了光明中。 沉妄却道:“把灯关了。我要睡觉。” 虽然没指名道姓,但是祁棠很自觉地依照吩咐行事。她关了灯,刚一转身,眼前出现了白花花的肉体。 太白了,晃得她头晕,更让人眩晕的是那随着动作起伏的肌肉曲线,优美如猎豹,蛰伏着叫人心惊的力量感,腹肌是薄薄一层,既不过分夸张,也不显得瘦弱,是恰到好处,堪称完美的漂亮。 夹在青涩少年感和成年男性之间的张力,令人难以离开视线。 “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。” 祁棠立马双手捂住双眼以表忠诚。 沉妄换了睡衣,又重新回到床上。 过了片刻,他似乎是睡着了。 沉妄睡觉一点声音也没有。连呼吸声都没有。 他没开口赶她,打死祁棠也不敢回自己房间。她大着胆子留下来,自然是不敢沾染他的床分毫。她蜷缩在床和床头柜的夹角处,在惊魂未定的恐惧中,在浓郁的夜色和吹拂进窗户的冷风中,浑身湿透的祁棠抱着膝盖睡着了。 她睡得不安稳,经常被女鬼贴脸的噩梦吓醒,也不知多少次之后才总算陷入深眠。 次日清晨,祁棠被一声尖叫吵醒。 她猛然睁开眼,却发现自己呼吸沉重,脸颊滚烫,头重脚轻。猛一站起来,还摇晃了两下才站稳。 虽然是夏季,但穿着湿衣服睡一晚上的祁棠还是不出所料地着凉了。 床上,沉妄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。祁棠晃晃脑袋,拖着沉重的身躯下了楼。 在一楼,她看见了沉妄,和其他脸色凝重的社员。 江亚川在打电话报警。 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因为感冒,她讲话有些瓮声瓮气。 “你还是别看了。”讲话的是施聆音,她脸色苍白,像被吓得够呛。 现在祁棠看见她还能想起昨晚女鬼变成她的样子来骗自己,情不自禁抖了一下。 地毯上铺开一张白色床单,床单下躺着两道人影。 是社团中一对性格活泼的姐妹,昨晚住在同一个房间。今天早上第一个起床的社员发现了俩姐妹的尸体,发出了吵醒祁棠的尖叫。 不多时,警察来了。两姐妹初步被诊断为自焚而亡。现场很快被封锁,众人都被黄色的胶条隔绝在现场外,尸体被转移到车上的瞬间,祁棠远远看了一眼。 飘开的白布下,垂落了一只被烧得焦黑的手。白骨森森露在碳化的皮肤之外。 昨夜那只鬼没有放弃。如果不是她翻进去沉妄的房间,侥幸逃过一劫,现在变成这副模样躺在地上的就是她。 这对姐妹做了她的替死鬼。 祁棠的脸颊因发烧而通红,后怕和愧疚混杂成奇异的冷感直冲后背,叫她牙齿打颤,眼前阵阵发晕。 踉跄了一下,人要倒过去的前一秒,被一只稳健的大手托住了后背。 这是一个年轻警察。大概。 之所以加大概两字,是因为他并不像其他人身穿警服,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,衣襟上夹着一张警员证,手中拿着一杯咖啡。 忽略现场不谈,他看上去像个正要去公司打卡的白领。 “没事吧?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。” 祁棠摇摇头,被他搀扶着在沙发上坐下。嘈杂的人声让她有些耳鸣,眼前的事物重合着模糊的光影。 “……啊?什么?” 回过神来,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听清眼前年轻警察的话。 对方顿了顿,换了个话题:“你们知道这栋别墅是不允许私人进入的吗?当年别墅烧毁之后,这块地皮已经被封存了,据我所知没有人拿到它的土地使用权。” 祁棠摇摇头:“它在平台上呈现的是可租赁状态,有人重新布置了它,并以当年的惨案为噱头吸引顾客入住,我们花钱租赁了下来……” 年轻警察有些诧异:“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 “我们怪谈社的社长,江亚川,他在网络上是一个很有名气的恐怖漫画作家,对所有怪谈出现的地方都很痴迷,这次来是为了给新作找灵感。” 祁棠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对方或许又问了一些问题,但是她只能看见那双不断开合的唇瓣。 见她这样,对方放弃了盘问,递过来一张名片。祁棠接过名片,胡乱点点头。 她站起来时看见了沉妄。他上了一辆黑色迈巴赫,大概是家里来接少爷的人。 年轻警察注意到她的目光,忽然开口:“那也是你们社团的成员吗?” 话音刚落,祁棠忽然倒进他怀里。 女孩昏迷了过去。 醒过来是在市医院内,她正在输液。护士说是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把她送过来的,祁棠坐起来,从脏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张明信片。烫金的款式,颇为精致,看上去更像是私人明信片,名字也好听,叫江凝。 打了电话,对方没接,应该是在忙。祁棠十分诚挚地编辑了一条感谢短信,并表示下次有空请他喝咖啡。 输完一瓶液,她就从医院回了家。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,大小姐的爸妈都在国外谈生意。 刚扑进柔软舒适的床铺,她的意识又昏沉了,勉强支撑着吃完药换完睡裙,祁棠留了盏灯,钻进被子里,下一秒就陷入了黑沉的梦乡。 月光从落地窗外静静照进室内。 女孩像只没有安全感的猫一样蜷缩着,清丽的眉宇微微蹙着,被高温蒸腾得脸颊嫣红,眼尾湿漉漉的,有种摄人心魂的美艳。 可能是热了,她踢了一脚被子,令那瓷白细腻的足踝暴露在空气中。 淡淡的腥臭味开始在房间中蔓延。 床尾伸出一只焦黑的手,落在那光裸的足踝上,细而凉地摩挲起来。 大冒险2 被烧焦的皮肤已经碳化,骇人的白骨从血肉中支离出来,在女孩细腻的足踝上贪婪而热切地抚过之时,刮出道道红痕。 这嶙峋的触感令女孩感到不安,她细嫩的纤足往被窝里缩了缩,却无济于事。被子悄无声息地掀开了,就在那只手要顺着她的足腕爬上小腿之时,啪嗒一声—— 客厅的门开了。 一道黑影走了进来。 那只手有些忌惮似的,迟疑了一会儿,慢慢缩回了床底,消失无踪。 人影在房间内逛了逛,最后走进了这间门扉半掩的卧室,站在了祁棠床边。 “祁棠。” 他推了推她,声音里有催促之意。但女孩犹自陷在高烧之中,脸颊通红,意识混沌,他叫也叫不醒。 “祁棠。”他又推了推她,这次用了点力气,且不得不迫近了距离,单膝跪在她的床沿,那份属于年轻男性的重量将被子压得下陷一圈。 女孩的双眼依旧紧闭着,小巧的脸蛋往下一缩,被遮盖了大半。她有些难受地哼唧着,但很快,这份哼唧变成了意味不明,又叫人面红耳赤的呻吟。 祁棠正在做梦。 语气说是做梦,不如说是回忆,从前某段记忆的闪回。连她的心情也被当时的记忆影响,变得潮湿而窒闷。 她遇见那个少年,是在一个快要日落的午后。 她和爸妈赌了气,放学后很久也没有回家,在校门口后方的公交站台前徘徊不去,无聊地踢石子。 交通公司改变了线路,这个老式公交站台也即将被废弃了,只有很少的车辆在很长的间隔里会来往一次。 站台不远处是家奶茶店,店长正在打盹。 天色越来越晚了,女孩的手机停在争吵界面。 “我和你爸要离婚了。他被那贱人迷得五迷三道,现在彻底不管这个家了。” “宁江边那套花园别墅留给你,以后生活费定期打到你卡上。” “我以后可能不常回国了,照顾好自己。” - “棠棠,还没回家?我回来拿文件的时候没看见你。” “你张阿姨给你带了礼物,我放在客厅茶桌上了,她说有时间想见你一面。” “你现在还小,大人的事你不懂。但我想要你知道一点,我和你妈妈都是爱你的。” “张阿姨也是爱你的。” 女孩的眼泪蓄在眼眶里,不住打转。 渐渐的,不远处多了几道人影。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,穿着不知道什么学校的校服,有的在抽烟,有的倚靠在机车上,眼神时不时瞥向这边。 天上的雨云潮湿而闷重,迟钝的女孩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。那些流连在她双腿和脸颊上的下流视线,像粗糙的舌头从肌肤上舔过。 她站起来,匆匆离开原地。小混混们却围上来对她开黄色玩笑,被女孩一个巴掌甩得恼羞成怒,猛然攥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,另外无数双手则在她裸露的大腿上贪婪无比地摩挲,要去脱她的裙子。 就在马路边上。 空无一人的马路边上。 奶茶店的店长打盹醒来了,他也看见了女孩求救的目光,然而他第一反应是目光闪躲了下,或许是畏惧对方的人多势众,选择了落下窗帘。 大小姐第一次意识到世上不是所有事都会如她的意。 她的父母不会为了如她的意就不离婚。 这群人渣不会为了如她的意就停手。 女孩的眼泪掉在地上,很快,闷热的酷暑就会把她的眼泪蒸发殆尽,汇进头顶的雨云之中。 在她裙子快要被扒掉,整个人最绝望的时刻,却有人路过了。 男生的声音冷冷淡淡,像夏日玻璃杯里还没来得灌入饮料的冰块,纯澈而冰冷。 他说:“滚开,挡路了。” 他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情绪,没有波动或者起伏,就像本身没有味道的冰,只有极致的漠视。 …… 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甩落指缝间的血珠,鞋底碾过皲裂的水泥地面,只留下一地或高或低的痛楚呻吟。 她回过神来,从躺了一地各自呻吟的小混混身上跨过去,追上了男生,想问他的名字。 他给她的反应和面对几个小混混没有差别,惜字如金地重复了一遍。 “滚开。” 祁棠没有滚开,他从别人口中买到了他的所有资料,当得知他是和她同一个学校甚至同一个年级的学生,童话故事中才有的“宿命感”油然而生。 沉妄是她命中注定之人。 “祁棠”是如此确信的。 可是他总对自己不理不睬,看她和看一团空气没有区别。送的便当被丢进垃圾桶,礼物连包装也没拆开就被退了回来,天天在他眼前晃,沉妄却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。 沉妄是拯救她的英雄。 她疯狂地渴望这个英雄能爱她,将她拯救出炼狱般的人生。这种疯狂到了偏执的地步,她做出了从前的自己未曾想象过的匪夷所思行为。 一开始只是偷东西,从他用过的笔,试卷,打草稿的废纸。后来她开始跟踪他,偷拍他,甚至把自慰后的液体倒入矿泉水瓶中,递给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他。 她做了能做到的一切,沉妄与她的距离却没有因此拉近一丝一毫。 反倒是她的偷拍技术越发炉火纯青。 面前这张照片抓拍得相当之妙,照片上,男生刚投进一球,正撩起身上的黑色无袖运动衫擦汗。他的发梢缀着晶莹的汗珠,薄而透明的发丝在空气中扬起,鼻梁挺拔,眉尾濡湿,看上去相当……性感。 女孩坐在床上,面前是那张帅气得足以上杂志的照片,慢慢的,她分开线条优美的长腿,睡裙下面什么也没穿,光洁无毛的阴阜中一条翕合吐水的粉嫩穴缝。女孩纤细的手指分开滑腻的阴唇,把嗡嗡作响的跳蛋抵按在阴蒂上吮弄,幻想着这是沉妄的唇舌在舔舐。强烈的刺激下,黏腻腥甜的水液从女孩敏感的穴道中滑落,她的手从睡裙下面伸进去,一边揉弄乳肉刺激乳尖,一边呻吟着叫那个名字…… 沉妄。 梦里的快感太强烈,烧得祁棠小腹滚烫,尝到了欲火焚身的滋味。意识模糊间,她的手指也不由伸进内裤里…… 哗。 一杯冰凉的水液倒在了脸上,祁棠从梦中惊醒,湿漉漉地坐起来。 “沉、沉妄?”她看着出现在床边的人,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。 大冒险3 月光如银,从落地窗漫到床前。沉妄站在她床边,手上拿着一个倒干净的空水杯——那是祁棠怕自己发烧特地放在床边的。 他的脸庞被月光笼罩在阴影里,唯独那双眼睛,浅栗色的瞳仁如剔透的松脂,在黑暗中灼然发亮。 祁棠抹了把脸上的水珠。 “你、你怎么知道我家的?” 他怎么知道她的家庭住址不稀奇,随便在班级群的档案里面翻一翻就能看见,稀奇的是,他这么晚了,独身一人出现在自己家中。 沉妄那么讨厌她,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调情之类。他们本来也无情可调。 ——难道是杀人灭口?! 祁棠一个激灵,人彻底清醒了,偷偷摸向枕头下面的手机。沉妄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。 “我不是来杀你的,不过你的电话现在拨出去,就不一定了。” 祁棠立即抽出手,老实地举起来。 沉妄在房间里扫了两眼,在她卧室的长桌边坐下来,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电脑,娴熟地打开某个市面上正火的射击游戏,输入密码,登录账号。 祁棠拖着沉重的病躯下床。 刚凑到电脑前,一个弹窗就从游戏里冒了出来。对方张牙舞爪地叫嚣道:“哎哟哟,你不是下线了吗?再开一局啊,我再杀你个十比零。” 沉妄想打几个字,但冷白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,谨慎地回头问道:“你会玩这个游戏吗?” 祁棠:“……会一点。” 她内心疯狂吐槽:谁家好人大半夜强闯女孩家里就为了打游戏啊!不过不是为了灭口就一切好说! “那就行。”他点点头,转过头去,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打字时多了几分自信,“菜狗,等虐。” 对方丝毫不慌,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,后面跟了个倒向下的大拇指emoji。 祁棠打开自己的电脑,下载了同款游戏,创建新号熟悉了一下基本操作,沉妄就把她拉进自己队伍里了。 他的ID只有一个字,“妄”。 她点了添加好友。沉妄同意了。 祁棠忽然悲催地意识到,这是社交网络上她唯一有对方好友的平台。原身曾经盗过沉妄的企鹅号,想要视奸对方的相册和好友,但沉妄列表里置顶好友是文件传输助手,亲密度最高的是贪吃蛇游戏客服。好友申请倒是很多,众多学姐学妹里还夹杂着几个意味不明的男号,但没有一条通过的。 原身自己的大号小号加起来数十条申请全被卡了出去。视奸完后她一无所获,给自己大号点了个通过申请后就悻悻下线了。 “哟,队伍里有新手?” 祁棠是初始头像,初始装扮,ID也是随手起的。对方点进她主页,查看了一下历史战绩,当即开启嘲讽。 “输了别回家哭鼻子,小新人。” 祁棠发着烧,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,在附近频道打字:“第一个秒你。” “新人口气还不小。”对方又发来三个咧嘴笑的表情。 沉妄看了她一眼:“别吹牛。” 祁棠没说话,人物落在降落点。她火速收集了背包,放出一个烟雾弹,赶往敌方阵营。对方应该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,但是没有探头,很谨慎。 祁棠对着墙壁一通乱打。沉妄提醒:“这地方没什么物资,你把子弹打光了,就该他了。” 祁棠说:“他也是这么想的。” 说完她打了十发子弹,转身就跑。对方以为她子弹耗尽,兴致勃勃开始反击,刚拉开门就踩中她提前预留的爆炸装置。 砰! “我靠!“对方破防开麦,”这么阴?!” 祁棠笑着道:“博弈也是战略的一种啊,当然,菜狗是不会理解的。” 她声音相当甜美,糯糯的,尾音有点天然的咬重,听上去像不自觉的娇嗔。娇得要命。 对面忽然不骂了。 这时沉妄操控的角色也摸了过来,祁棠搜尸得了个做成西瓜款式的头盔,她颇有兴致地戴在头上,角色做出胜利起舞的姿态,对沉妄说:“沉妄,你看我,你看我。” “嗤——” 她的目光顿时从屏幕移到了沉妄脸上,可他还是淡淡的表情,于是祁棠疑心自己听错了那一声轻笑。 又陪沉妄打了两局游戏,好在祁棠做游戏陪玩经验丰富,她就把这个难惹的麻烦当成了给她一大笔钱的大老板,而她主要任务就是哄老板开心。人头不能多贪,能让就让,还要让得不动声色,让老板相信是自己的技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提升。 虽然她现在还是在发烧,头重脚轻,眼前屏幕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。好在她以前大学给自己挣学费的时候连续发烧一周,怕丢兼职,没敢跟老板请过假,也算些许小小的经验之谈。 哪怕作为并不专业的游戏主播,也必须要对得起职业素养。 “你在叫我的名字。”沉妄忽然开口,他的视线还是落在屏幕上。 “啊?” “刚才睡觉的时候。” 祁棠手感正好,刚要秒掉对面一颗人头,回过神来手抖了一下,射歪了。 因为……那是个……春梦啊…… 但她能说吗?! 沉妄游戏里的准头不怎么样,碾死她应该比秒掉一颗虚拟的人头轻松。 “他开挂!” 一开始祁棠就注意到对面的开挂玩家,但这种游戏开挂的人挺多,而且封号也快,也就没想着说。现下为了转移沉妄的注意力,她用力一拍桌子,一副很是义愤填膺的样子喊了出来。 果然沉妄的注意力被转移了,蹙了蹙眉。 “他?怎么看出来的。” “我给你看录屏,很明显的。” 她心中松了口气,退出游戏,在c盘找到存储视频的文件夹,里面视频有很多,而且没有备注,非常乱,不知道大小姐都往里面放了什么…… 这么想着,祁棠点开了第一个视频。 当她意识到这是什么视频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。 她眼疾手快想关上视频,但是手指就像被定住一样,动不了分毫。她无比确信这是沉妄做的,至于原因,大概是他在视频里面看见了没穿衣服的祁棠,还有——他本人的照片。 被偷拍的照片。 “……” 好崩溃,好绝望,这一刻祁棠是真想给原身跪下。 姐,你咋还能把犯罪过程录下来啊!? 大冒险4 祁棠发烧了,因为发烧她还有些耳鸣,所以她把电脑的音量特地调得比平常还大。 也就导致了现在回荡在房间内的喘息声格外明显。 “祁棠”是个变态痴女,这是祁棠一直知道的事。但鉴于小说中没有细写,所以祁棠也不知道,“自己”究竟有多变态,有多痴女,又对沉妄有着多么垂涎欲滴的渴望。 现在她了解了。 她在满室呻吟声中,巨细无遗地了解了。 女孩纤白的手指从光洁的小腹滑到了花穴,发育成熟的身体线条极为优美,肌肤白皙皎洁,甚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玉光。 “嗯,沉妄,你亲亲我……” “你的眼睛真好看,你的鼻子好挺……我可以坐在上面磨逼吗?” 她手上抓的是一件明显属于男生款式的校服外套,通红的脸颊埋在上面深嗅,用上面的纽扣逗弄乳头,在此之前校服已经变成了皱巴巴一团,沾满了体液。 她跪坐在床上,汁水淋漓的花穴坐着外套,脸颊埋在了那张偷拍的照片上。满脸潮红,神色痴迷,伸出舌头在照片上垂涎欲滴地舔过。 进度条还剩一大半的时候,视频中止了。 沉妄关掉了播放页面。 空气陷入了空前的死寂,游戏停留在失败结算画面,一滴冷汗从祁棠额角滑了下来。 温度越来越低了,不是她的错觉,窗户关得死死的,但阴冷的空气开始挤压她的喉咙。 完了,沉妄很生气。 人为了活着,是没什么尊严的,况且祁棠本来也胆小。只见她双腿一软,行云流水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,咚的一声,膝盖精准地嗑在了少年面前,双手抱住他修长的小腿,脸蛋也跟牛皮糖一样紧紧黏了上去:“对不起,我错了!” “我不该偷拍你,不该对着你照片做坏事,不该偷你的东西,更不该尾随你,我错了,我一会儿就把那些照片都烧掉,再做坏事你就掐死我,最后给我一个机会好吗?我真的真的会悔改的!” 眼泪和道歉的话语都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,祁棠内心捶胸顿足,原身害我苦矣!! 沉妄没有说话。 这几次的接触,偶尔会让祁棠产生错觉,那就是他也没有那么可怕。比如会因为玩家的挑衅而恼怒,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她打回去,如此种种,都挺像人的。 像一个正常男高。 可是这一刻,他身上的非人感重新回来了。祁棠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,只知道此刻空气很静,她能听到自己的鲜血在血管里加速奔流的声音,被恐惧挤压的心跳声在耳中震耳欲聋。 “祁棠。” 她听到一声不掺任何情绪的笑。 “我好像没有问过你,喜欢我什么?” “呃……”她硬着头皮,胡乱开口,“长得好看?” “那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?” 这一句语气很阴森,让祁棠环视恐怖片里现出原形的鬼怪,她低着头,看见了地上被月光照射出的二人的阴影。 地面上男生的影子,生长出了不属于人类的部位。 祁棠抱着他小腿的手已经僵硬了,迟迟不敢抬头。可以想象沉妄现在也不是人的样子,她胆子很小,很害怕看见超出自己阈值的东西。 据说鬼会一直维持自己死时的模样。她见过死在别墅大火里的女鬼,浑身烧焦碳化,皮毛不存,血肉恶臭。她很怕现在抬起头就是一张恐怖恶心的鬼脸。 “你说喜欢我,难道是假的吗?”沉妄语气冰凉。 祁棠知道,自己不能再逃避了。她颤巍巍抬起头—— 男生的耳后生长出六只雪白的羽翼,呈现收拢状态,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,头发也是和耳羽一样的白色,挺拔的鼻梁下,淡红的唇勾出一丝嘲讽的似笑非笑。 她终于在月光下,第一次看清楚了沉妄的本相。眼下,他纯白的耳羽正如优美展翅的白鸟缓缓张开。 他有不止一双眼睛。 瞳仁是浓郁如浆的血色,像汇聚了世上最深的恶意,此刻,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。 众所周知,祁棠是个家里蹲死宅。在她原本的世界,ACG文化发展蓬勃,你能从各种各样的媒介,动画、漫画、游戏里面接触到作者丰富而具有想象力的怪物设定。 可这些都不如此刻来得有冲击力,太漂亮了——无论是纯白的耳羽,血色的眼眸,都展现了优美与诡谲的兼备,阴森和精致的相融。 祁棠眼中划过一抹震撼的惊艳,她来不及掩饰,就这样呆呆看着他,吞了口唾沫。 沉妄:“……?” 他冷冷看着她,只是这冷漠中掺杂了一分无语。 色字头上一把刀,祁棠骤然回神,抱着他的小腿重新开始嚎啕。同时因为他专注的注视,原身的本能涌上来,一股被喜欢的人关注的幸福感油然而生。她哭了两下,没控制住,“嘿嘿”两声。 死嘴,快停下! 她疯狂道歉:“我错了沉妄,你原谅我吧,我真的知错了!” 沉妄无语了一会儿,让她起来。祁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生气了,但还是殷勤地当着他的面,把视频删了个干干净净。 她脸蛋还是很红,一半是高烧的红,一半是死里逃生情绪上的大起大落。 删完视频,她还把那些偷拍的照片都找了出来。沉妄收下了。说了句:“拍得不错。” 祁棠不敢吱声。 这关应该过了,算长个记性,下次绝对不能有这种情况发生了。 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。 “是社长的电话。” 请示过沉妄之后,她一路小跑来到了卫生间,一边用凉水给通红的脸蛋降温,一边接通了江亚川的电话。 “祁棠!接下来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,别墅里的‘真心话大冒险’还没有结束,我们真的惹上麻烦了,这个该死的游戏还在继续……” 大冒险5 “我知道了。”祁棠早就知道了,倒也没有多吃惊。她的镇定反而让江亚川吃了一惊。 “施聆音现在怎么样了?”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。施聆音和社团里叫朱晋袆的男生是情侣,两人时吵时分,但最后总会重归于好。上次学生会主席生日,约了大家去海边烧烤开party,他们俩不知道为了什么琐事又吵了起来,施聆音一直在哭,后面有男生来安慰她。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,施聆音撞鬼了。 据她所说,那是个浑身烧焦的鬼,逼迫她在大冒险和真心话里二选一。她选了真心话,于是被迫跟男友坦白,那天晚上她和安慰自己的男生发生了性关系。 朱晋袆这人脾气暴躁,虽然时常在外沾花惹草出轨女人,但对自己女朋友的贞洁相当在乎。当场情绪失控,打了施聆音。 施聆音的遭遇打破了祁棠的侥幸。曾经她以为,说真心话的危险程度总是小于大冒险的,只要在轮到自己的时候一直说真话就好了。 可现在的结果证明,说真话也会带来危险。因为大家都不是诚实的,大家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阴暗秘密。 而祁棠有一个最大的秘密,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的秘密——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。 现在施聆音因为轻度脑震荡住院,而她男朋友被警察以寻衅滋事为由关进了派出所,江亚川人在警局录口供,希望祁棠可以去医院照顾她一下。 “好,我马上打个车过去。” “祁棠。”江亚川语气严肃,“真心话大冒险是顺序的依照别墅里的顺序来的,施聆音之后……就是你。“ 祁棠心里发毛,还在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快,她刚挂断电话,洗了把脸,抬起头来就被掐住了脖子。 掐在她脖颈上的双手,焦黑而腐烂,伴有扑鼻的恶臭,她费力睁开双眼,在镜子中看见一道漆黑的鬼影立在她身后,状似亲密地将血肉淋漓的脸颊贴上了她的。 它在她耳畔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音低语: 真心话,还是大冒险? …… 天色快亮了。天际泛着青灰色的微光,夏季的清晨雾气很重,隔着花园别墅前空旷的草坪可以看见雾气氤氲的宁江,跨江大桥上车如流水。 沉妄合上电脑,打算回家的时候,在卫生间待了很久的祁棠出来了。 她沉默得有些异样,脸蛋不知为何,似乎比之前烧得更厉害了。 “我走了。”沉妄说着,背上了电脑包。 走过祁棠面前时,忽然被她伸手扯住了衣角。 “嗯?” 祁棠没说话,一步步逼近他,沉妄下意识后退,直到接触到床脚,而祁棠竟然胆大包天地推了他一把。 沉妄坐在床上,蹙眉:“做什么?” 祁棠眼一闭,狠狠心跪下来,开始解他裤子的拉链。沉妄神色变了,不管是不是人类——任何雄性生物被突如其来地按住了重要部位,恐怕都无法做到淡然。 祁棠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蛰伏的一团,包在纯黑的四角内裤里,颇具分量感。猛然被人掐住了脸,被迫抬起头来。 沉妄的神色阴沉得厉害:“祁棠,你想死?” 祁棠现在确实很想死,她天都要塌了。事实证明,无论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,这该死的游戏都不会让她好过。其实从施聆音的事上她就该警觉,这群鬼是相当有恶趣味的一群鬼,不然也不会提出这种下流的大冒险要求—— 她必须给沉妄口交,直到对方射出来为止。 就算她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,但对象可是沉妄! 她刚刚还举手对苍天泪流满面诚挚发誓,再也不意淫他,不偷拍他,不对他做恶心事,没过去半个小时就要破戒了,她的誓言居然如此不堪一击,只会使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可信度在对方心中彻底坠到谷底! 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,掐得她脸蛋嘟起,动弹不得。力道很大,祁棠脸很疼,想到自己倒霉的浴室脚滑,穿到恐怖小说中的惊吓惶恐,一路艰难求生却屡遇意外重重——她甚至还发着烧呢。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,一下就涌了出来。 人类的眼泪是和他微凉的体温截然不同的滚烫。 沉妄想到什么,掐住她脸的力道放松了些许:“游戏已经找上你了?” 在他放松的禁锢下,祁棠努力点了点头。 “要求是什么?看得出来你没选真心话。” 祁棠如实告知。 第一次,她在沉妄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看见了如此复杂的神色。 “可以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 一点也没有商量余地的拒绝,也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,沉妄冷笑一声,直接离开了卧室。 祁棠不敢拦他。听到关门声,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,只觉悲从中来,万念俱灰。过了会儿,她爬到床上,双手放在胸前,正面躺下等死。 因为哭得太累,没留神直接睡着了。 睡了没多久,又被一杯凉水泼醒。睁开眼才看见沉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正冷笑看着她:“看来你也没有那么想活着。” 祁棠揉了揉眼,有点疑心自己看见的是幻觉。她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:“你、你怎么回来啦?” “我可以协助你完成游戏的要求,但有个条件。” 此话一出口,祁棠倒吸一口凉气,跟看惊奇生物一样看着他。开始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鬼夺舍,连这种要求都能答应。 沉妄的条件是,以后无论他说什么,祁棠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,无论提出什么要求,祁棠必须忠心耿耿地执行。 ——听上去有点像什么情趣play,但鉴于对方的非人类身份,这种交换百分百会藏着“不完成就会死翘翘”之类的隐藏条件。 抱着能活一时是一时的心态,祁棠悲痛地点了点头。 大冒险6 “你弄吧。” 沉妄把电脑包丢在地上,坐在床边的落地灯边,双手撑着床,是一个很懒散的姿态。 现在的情况很诡异,祁棠跪在他分开的双腿间,拉开拉链,接触到蛰伏的性器。以她看小黄片的经验,这算是非常惊人的尺寸了,勃起可能会更…… 女孩细白的手指从纯黑四角内裤的边缘探了进去,从这个角度,能看见他的腹肌和漂亮的人鱼线。 当她握住的一瞬间,沉妄小腹上的肌肉明显紧绷了一下。 这就是男人的阴茎…… 很奇妙的感受从祁棠心里涌了上来,她没想过自己从学生时代单身到大学毕业,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谈恋爱,现在死了穿进恐怖小说,还有机会摸到这个东西。 偷偷看了沉妄一眼,他竟也看着她。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 一如既往的冷淡态度,瞬间把祁棠从旖旎的氛围里拉了出来,回到现实。 这就是为了完成大冒险而已,没什么好尴尬的。她安慰自己,接着把阴茎掏了出来。 ……好丑。 和俊美到堪称漂亮的主人不同,这东西长得格外狰狞,婴儿手臂粗,青筋蜿蜒,即便是蛰伏状态,也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。 祁棠咳嗽一声:“你以前自己弄过吗?” 她的言下之意,能不能沉妄自己把自己弄得勃起,这样免去了她粗制滥造的手工活,也会方便很多。 沉妄歪了歪头。 “弄过什么?” 分明是个很寻常的动作,但是他做起来却有种强烈的动物感,好似那种猫科动物在遇见不理解的事物时下意识的歪头。不管是装纯还是真纯,至少祁棠被骗到了。 她呆了呆,低下头去。 女孩灼热的呼吸喷在他裸露的肌肤上,沉妄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。 ——她总是这么烫吗? 往日樱桃一般红润的唇干燥得起皮,说话时有堵堵的鼻音,他后知后觉意识到,这是人类在发烧。 人类总是这样脆弱,疾病,意外,谋杀,天灾,任何的小事都会夺走他们的生命。 此刻那双柔软的红唇张开了,慢慢含住了他阴茎的头部,小巧的舌尖迟疑地舔弄了一下。 她嘴巴里也很烫,或许是高烧的缘故,高热,且湿润,柔软。 一种很奇异的本能涌上来,让他感到陌生。祁棠先含了含头部,感受他的阴茎在口腔中半勃,差点老泪纵横。 能勃起就好,她还害怕非人类没有正常人类男性功能,能勃起就是好勾八。 她吐出那部分,回忆起小电影的情节,生涩地捧住分量沉重的性器,并底端的阴囊,想象成一根荔枝味——她最喜欢的口味——的棒棒糖,卖力地舔舐起来。一开始她还在催眠自己,可是舔着舔着,就被原身残留的本能夺舍了,她口舌并用,吮弄得啧啧有声,甚至用上了牙齿轻咬,痴迷无比地让阴茎塞满口腔,并不断用柔软的咽喉去吞吐。 沉妄低喘一声,抓住了她的头发。 祁棠头皮一疼,停止了动作,她睁开雾蒙蒙的眼,口中的阴茎弹跳出来,在柔软高热的脸颊上留下道道气味淫靡的透明液体,嘴唇也被口水混杂着他的体液染得湿润嫣红,就像吸饱了阳气的鬼魅,有种惊心动魄的冶艳。 沉妄静静盯了她一会儿,盯得祁棠清醒了不少,那种狂热稍有退去。 她被迫仰着头,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。心里有些抱怨,好不容易进入状态,干嘛要停下,一会儿你痿了怎么办? 不知是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样的心思,沉妄冷笑一声,修长冰凉的手指从她的嘴唇伸进去,撬开雪白的贝齿,又把阴茎插了回去。 依旧是坐在床上,高高在上的姿态,但这次祁棠的吞吐却不由自主了。脑后一只手,不轻不重抓着她的头发,漫不经心地在她口中抽插。 时重,时缓。重的时候他会插到最深处,阴茎太长也太粗,祁棠小巧的脸颊含不住,他却还在往里进,肏到了脆弱的咽喉口,让她控制不住地干呕。 她额上出了汗,腮帮子也含得酸了,心中腹诽:这就是非人类的体力吗?以后要是交了女朋友,那个女生可惨咯。 “慢、慢一点、呜……” 祁棠身体软得支撑不住,两手攀在他的大腿上借力。他抓着她的头发快速抽插了数十下,最后也没抽出来,就这样射到了祁棠嘴里。 射得太里面了,一个不小心,祁棠就咕咚咽了下去。 ……救命啊。她不想的!这不是更像变态了吗! 祁棠抬起头来,素来冷白的肌肤上增添了一抹少见的绯红,衬得他有活人气了不少。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:“这就是人类喜欢做的事?” …… 下午的时候,祁棠被传唤去警局。 租赁别墅的平台已经被查封,两姐妹死亡案还在调查,怪谈社的人都被传唤了一遍。 她到的时候,正好看见沉妄从审讯室出来。她早上请了假,但沉妄应该是去了学校,他穿的是七中的校服,熨烫整齐的衬衫和西装款式的外套,配上那张俊美冷淡的脸,就像刚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。 她殷勤地打招呼。沉妄却没看她,背着包离开了。 还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…… 不过现在祁棠已经习以为常,对方没有对她的杀意就是谢天谢地。她去登记名字的时候,听见身后两个工作人员小声聊天。 一个人说:“那就是沉家的少爷?” 祁棠八卦地竖起耳朵。 “你认识?” “很有名的呀,还上过社会新闻的,就是他妈妈……” “哦哦,你这样一说我也记起来了!” 祁棠还想听下去,一个年轻警察从询问室走出来,笑着道:“上班时间呢姐姐们,这就聊起来了?” 大冒险7 文员们吐了吐舌头,就此打住了。出来的警察祁棠认识,正是那天送她去医院的江凝江警官。 “你又没穿警服啊。”祁棠跟着他往询问室走,好奇问道。 “我们这个部门有点特殊,规矩也没那么严格。”江凝笑了一下。 到了询问室,他问她要喝点什么,祁棠说白开水就好,但江凝给她提了一杯香草拿铁进来:“刚请他们喝咖啡,顺便帮你点了,不知道你的口味,不过你们小女孩一般都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吧?” 祁棠站赶紧起来接过咖啡,朝他道了谢。 “对了,医药费……”她想起这事就想把医药费转给他。祁棠是欠人家任何东西都会一直惦念的类型,她之前发的短信也说要转账,但江凝没有回复。 现在他拒绝了,笑得很轻巧:“为人民服务嘛。” “不过以后还是少生点病,少去医院比较好。”他忽然又道。 “嗯?” “医院阴气重,而你阳气有点弱。”江警官笑着说,“据说身弱之人,最容易惹不干净的东西上身,要小心哦。” 祁棠被咖啡呛得咳嗽一声,不得不说,江警官的猜测是真精准,连她最近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都知道。 她心里冒出一个猜测:“江警官,你是特殊部门?难道说……是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的那种?” 《十夜怪谈》中,故事发生的舞台金宁市是一个频繁发生灵异事件的城市。在这里,人们对灵异传闻追求狂热,无论是电视报道还是日常生活,全民都痴迷于超自然事件。 既然灵异事件频发,会不会有专门处理这种事故的官方部门呢? “想什么呢,难道是综艺看多了?”江凝笑了笑,忽而转口,“所以你觉得这是一起超自然事件?” 祁棠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,社团的成员在来之前已经对过口供,她忙打了个哈哈:“我就是猜测,猜测一下。” 江凝问起案发当夜的细节,当她说到自己在沉妄房间中时,对方举起手打断了她一下:“据我们所知,你和沉家少爷并不是情侣关系,甚至他对你十分厌恶,为什么半夜你会出现在他房间?” 祁棠心道这可调查有够仔细的,自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,删去了女鬼翻窗的一段,只说两人在房间里打游戏。 江凝想起刚才那少年,等候时也摆弄着一台游戏机,哑然失笑,随即不再多问。 接下来的询问都有惊无险,录完口供后祁棠离开警局,却看见沉妄站在路边。难道是专门等她? 祁棠本来想偷偷溜过去当没看见,但视线接触的瞬间她就老实了,偃旗息鼓地走过去,坐上了少爷的迈巴赫。 祁棠家里做点跨国贸易生意,虽然也挺有钱的,但和沉家不是一个档次。据说沉妄的父亲是当地龙头企业家,家族资产深厚,和市长也颇有几分交情。 也难怪原身激情告白时雇佣别人漫天撒钞票,沉妄无动于衷。少爷一辈子都在拿钱羞辱人,还没被人拿钱打动过。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,祁棠一上车就打了个哆嗦:“我、我要去医院。” 沉妄在翻一本书,迈巴赫行驶起来平稳得吓人,男生冷白的夹着书页的手也纹丝不动。祁棠有些诧异,难得见到他空闲时间不是捧着游戏机在玩,定睛一看书名—— 《如何成为游戏高手》 “顺路。”他淡淡道。 “你也去医院吗?难道是也担心社长?”祁棠好奇问道,虽然知道没几分可能。 沉妄加入怪谈社的时间不短,但和每个人都关系淡淡。并不是大家孤立他,而是他一个人孤立所有人(原身有点不一样,她孤立沉妄以外的所有人)。江亚川给祁棠打电话的时候她才知道,连社长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。 “我只关心和我有关的事。” 或许是他总是那么冰冷,总是那么镇静,仿佛天塌下来那张冰雕一样的脸都不会变一变表情,总是让祁棠忘记他也身陷这个游戏里的事实。 这很奇怪。祁棠参加游戏是因为她没得选,而沉妄——他既然知道游戏的真相,又为什么要主动参加进来呢? 他又不像她一样,没得选。 “社长之后就轮到你了,如果它们对你提出你不想回答的问题,或者完不成的要求,那你……” “你想知道我和对面的鬼冲突起来谁输谁赢?”他关上了《如何成为游戏高手》,转而看向她。眸中有一抹冷淡的似笑非笑,看得祁棠手软心抖。 应该是没有对面厉害的吧。不是她不信任他的能力,可对面毕竟是烧死在别墅里的五只鬼,而沉妄只有一个人。 “什么鬼不鬼的,在这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……”被拆穿后她颇为尴尬,咳嗽两声,意在提醒他车上还有第三人——开车的司机先生。 咳嗽的同时她抬起眼睛向后视镜看了一眼,这一眼不得了,她险些魂飞魄散。 司机两只没有瞳仁的白眼球在后视镜里面死死盯着她。 面如青纸不是形容词,而是他的肌肤真的就像纸扎的一般,甚至还有粗糙不平的纸面纹路。细看之下还有些眼熟,好像就是被她目睹了沉妄杀人现场的那位大巴司机。 杀了人还要驱策人家的肉身当司机,简直恶魔啊,吸血鬼老板都没这么压榨的! “他本来就是只鬼奴,只不过从前是别人的,现在是我的。“ 救命!她和这只鬼奴唯一的共同点是,今早之后,沉妄也是她的主人了…… 她僵硬的手腕被沉妄捉了起来,他似乎觉得颇有趣味,像捏着个玩偶一样朝后视镜挥了挥。 “你好你好。”他夹着嗓子说,”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。“ 久病者1 迈巴赫缓缓驶入医院住院部地下一层的车库,这里有直达楼上的电梯。但是祁棠下了车,却往车库外走。 “你去哪?”沉妄问。 祁棠唯唯诺诺地请示:“总不能空着手去吧,我刚才看见外面有水果店。” 但是她不敢叫司机停下,只敢在下车后窝窝囊囊地往外面走。 沉妄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空着手去,她说这是人类间表示慰问的礼节。 “我知道。”他说,“可又不是我们把她打进医院的。” 祁棠非常佩服他这种丝毫不在乎别人,活得我行我素的素质。 但他终归还是没有拒绝。水果店就在医院对面,装饰得挺好但是客人却没多少。 店长看见两个年轻人进来,眼前一亮就迎上去。 看上去像一对小情侣,男生和女生都长得非常精致,男生穿的是金宁七中的校服——金宁市有名的富二代后花园。女孩则穿着奢牌最新的春夏款连衣裙,秀美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米色的丝巾。 店长咳嗽一声,走过去堆起笑容:“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的蜜脆苹果?这是海外来的品种,最近卖得非常好,送人也拿得出手。” 他是对其中的男生说的,毕竟这个年纪还带女朋友出来的男孩一般都非常好面子,就算五百一个的果篮也不会讨价还价。 男生看他一眼,果然什么也没说,直接打算付钱了。 “等等!”祁棠忽然打断,她谨慎地拿出一个苹果看了看,“比蜜脆小,果皮不够红,而且这个季节蜜脆也卖不了这么高,你抢钱呢?” 锐利的眼光逼得店长冷汗直流,他悻悻道:“我们店里只卖好苹果,比外面贵点也是自然,而且你男朋友不也没说什么。” 不知为何,女孩忽然露出了惊悚的表情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男生一眼,更加小心地说道:“沉妄,我们走吧?” 好在沉妄没有因为被说成她男朋友而生气。 奸商! 她从店里出来,在旁边大娘的水果摊上重新买了苹果。 沉妄有点不解:“有什么区别?” “这个更实惠。”祁棠穷惯了,虽然穿到了大小姐身上,但穷习惯还没改过来。苹果称出来大娘要给他们抹零,她赶紧说不用不用,然后从兜里最深处摸出两枚硬币递给对方。 “一毛钱也是钱,我不占您便宜。” 离开的时候,沉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:“一毛钱也是钱?” 祁棠提起苹果:“嗯?” “可你以前不是还雇人洒钞票吗?” “……“ 忘了吧,我求你了。 “施聆音,我们来看你了。”祁棠走进病房,施聆音侧着头躺在床上,她以为她睡着了,可听到声音她坐了起来,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泪眼。 她对二人的到来表现得并不欢迎,尤其是对祁棠,冷冷看着她:“你来看我笑话吗?” 她脸上有伤,嘴角是红肿的,半边眼睛也正睁不开。 祁棠把水果放在她床头柜上,对方语气很冲,她也有点生气:“你的笑话没那么好看,还值得我跑这么远来看。” 一开始两人没说话,祁棠给她削了个苹果,随手削成小兔子的形状,摆到了果盘上。 又见病房里的桶装水没了,就去外面叫人换。 回来的时候沉妄正好奇地拿起一瓣苹果观察,一口咬掉了兔子脑袋,对面的施聆音正在哭。 她有些懵,看了看沉妄,对施聆音说:“我给你削个新的。” 但施聆音哭和这个没关系。 她哭着说:“我没想到朱晋袆会这样对我,他从前虽然脾气暴躁,但对我还是很好的,就是因为他这种脾气,我才……” 祁棠安慰道:“打人是他不好,他是个人渣,不是你的问题。别为了这种人伤心了。” 谁料到施聆音直接埋在她肩膀上哭了起来。 “不重要了。”最后她啜泣着说,“不重要了。反正这个游戏继续下去,我们都会死掉,大家都活不了了。” 她哭够之后就睡着了,二人离开了病房让她安静休息。施聆音的一段话让祁棠心情也沉重起来,幽幽叹了口气。 身边传来咬苹果的声音,沉妄把果盘从病房里顺了出来,他咬掉兔子苹果的脑袋,正看着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一个女人。 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女人,低声打着电话从他们面前路过。 “你认识?”祁棠问。 “不认识。”他淡淡道,“她刚堕了胎。” 不认识你咋知道人家堕了胎? 他朝着女人脚下指了指:“不是跟着吗?你看不见?” 祁棠愣了一下,反应过来,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今天她刚被人说阳气弱,不要靠近阴气重的地方,而医院这种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,恰好是灵异事故的高发地。 应该……不会这么倒霉吧? 听完之后,她的视线无法克制地也追随起了这个女人。乍一看似乎没什么对劲,但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频繁撞鬼,阳气虚弱的原因,仔细看去,能看见女人脚下有淡淡的粉色痕迹,像是什么东西贴地爬过,蜿蜒出来的。 祁棠赶紧收回了视线,但还是被吓得心口发闷,有些喘不上气。 “它、它会伤害她吗?” 沉妄把果盘和插苹果的牙签一起丢进垃圾桶,漫不经心地说:“脑子还没长全,执念不大,成不了气候。” 很突然的,关于原着已经记忆模糊的设定撞入了祁棠的脑海。 在《十夜怪谈》的故事中,怪谈的发生并不是毫无缘由的。 当某个地方发生骇人听闻的惨案,会聚集起徘徊不去的怨恨和执念,发展下去便会形成有意识的灵体。 灵体依照生前的潜意识活动,在受害者出现后,便会流传出可怖的传闻,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,形成怪谈。 沉妄不是人类。 ——他也会有无法被消弭的执念吗?那个让沉妄成为沉妄的理由。 “不好意思,我来晚了。”江亚川这时脸色惨白地出现,“你在电话里说已经见过它了是真的吗?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我了?”